博荧——应毁(一)(正文完结)
博荧——应毁
(一）苏醒
手指似乎还能活动，碎裂一般的痛感告诉她存活二字。眼前是漆黑一片，她尝试张嘴却无法发声，水流噎进她的咽喉，却不曾令她窒息。温暖的感觉，却令她恶心。
多久?哪里?她艰难地尝试着思考，又仿佛被禁锢在了一个破碎的噩梦中半睡半醒，时而明亮时而灰暗的记忆残片在她的头脑中叠作一片。无力，无法，无尽。
她是谁?
仿佛有细弱的光线从很远的地方过来，却依旧不曾照到她这里，她徒然地想要伸手捕捉，却只换来更大的疼痛。她美丽的胸膛起伏，带起微弱的水声。她双眼紧阖，却是皱了眉头。
观察到她的异样，几个身着实验服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，似乎商议了一个结果以后，其中一人小跑了出去。不久，一个银蓝头发的男子便走了进来，他的步履依旧不紧不慢，面具之下的神态也无从可知，但一向需要亲自处理诸多繁务的大人竟一得消息便立刻赶来，也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急切。他们称他为“主人”，想向他报告观察的结果，而他只拣了几个紧要的问题便挥手将他们赶出去了。
他站在水箱前，观察着这完美的艺术品。他亲手以武力将其致于濒毁，又将其躯体重又归还完好。不过话说回来，当初即使不曾留手，他也确实无法致其于死地。与天理同等高贵的“降临者”，并非他所能轻易抹消的。而即使他放着她不管，她也早晚能重新醒来，不会同枯木虫豺一般腐朽。但是他又怎能舍得如此珍贵的样本于荒野中沉寂呢?得到陛下的首肯以后，他将其带回了至冬，用提瓦特最先进的技术对其进行疗养。漫长的三个月过去了，如今，他倾力修复的珍品即将重启，他怎能错过如此珍贵的瞬间呢?他将独享这一时刻，看她如懵懂的雏鸟一般睁开双眼，茫然地观察身边的一切，等她与正同样观察着她的自己对视，她又会流露出什么表情呢?仇恨，愤怒?抑或是，恐惧?
养液随她细微的动作摇动，带着她的衣服也轻轻晃动着。如同深海的冥河水母，优雅而轻柔。啊，真是令人惊讶啊，不知这异邦的服饰是以何裁制，竟然历经了百千年的风雨烈日都不曾损毁。当她被带到此处时，他的奴仆曾问他，是否要将试验品的衣服脱下来以免影响观察，他将那人如一条狗一般踹到一边:
“凭你们的资质，还不配观察如此高贵之人的全部。”
蝴蝶即将挣脱禁锢，新生的翅膀依旧脆弱无力，却饱含着对新生的渴望。笼中之人轻轻颤抖着，睫毛如同水中的绵草，将细长的阴影投在愈去伤口的嫩白肌肤上。
多么令人惊讶。当初于他手中落败，她如同秋尽时的落叶一般残破——内脏移位，骨骼尽碎，胸背皮下的肌肉更是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被碾作烂泥一般，饶是如此，她仍保留有一丝生机，那支离破碎的心脏竟还维持着可怕的功率。他没有将利剑再刺向那固执的胸膛。
如今，都生长起来了。
光亮逐渐明晰，知觉也越发明显。她感受到重生的痛苦，琐碎的痒意如同藤蔓一般攀附着疼痛。隔着一片白雾，她的涣散的双目尚未恢复聚焦的能力，只依稀辨认出人形。
多托雷看到她嘴唇翕动，他读到了她的呓语:“哥哥……?”
真是令人难过。明明他才是击败她的那一个。也是他大发慈悲地将她带回至冬，在陛下的庇护下接受着全大陆最好的治疗。
“居然想得还是你的废物哥哥吗?哼。”他略有些愠怒。大发雷霆属实不符合他的身份，当做无事发生也不是他的作风。
折磨一个活人对他来说并非难事，何况是一个拥有无比生命力的完美试验品。
她终于看清了周围，不出他的意料，她的眼神纯澈而茫然。刚从一场漫长疼痛的梦中苏醒，她还无法一瞬间搞清楚自己的处境。但这是暂时的，很快复杂的愤怒就在她眼里聚集，那些残梦的碎片终究要归于一处。她扯动着身体想要与他战斗，即使浑身剧痛如同无数载满货物的驮兽于她每一寸血管处疾驰。
徒劳而已。她目前的处境尚不如困兽。不过他很满意，一种奇妙的快感于他心头升起。虽然他的研究所里每年以各种惨状死去的人类不计其数，但他并不是一个以杀虐为乐的人。正相反，于他而言除了获得知识，其他一切事物都是无趣之极的。
